pp夫人

人是这个世界上最无法掌控的存在，他们总是让事情变得混乱无序，总要衍生出一大堆不遵循逻辑的繁复线程。

在一个短暂的瞬间里，David得出一个结论——任务结束，清空指令。

清空关于基地的一切，清空关于查尔斯的一切，甚至清空他作为David，从诞生直到眼前这一刻的一切，他将获得新生，完全按照自己的想法继续生存。

可他没有动，他跪坐在隔离墙的一侧，双手抵着没有温度的透明玻璃，怔怔的看着正在忍受病毒攻击与折磨的查尔斯，David知道那很痛，那是他亲手完成的病毒，迅速而残忍，绝不给被感染的变种人留半分生的希望。

查尔斯本来就苍白的脸颊，已经毫无血色，疼痛让他无法再保持微笑，他笑的很勉强，笑给David看，他想告诉David，这不是他的错，这是一场谁都不愿看到的意外，可他说不出话来，他紧紧的咬住牙关，想要克制器官溃烂带来的疼痛，可这不是常人能够忍受得住的，血水顺着他的齿缝，溢过嘴唇，滴落在地板上，一滴一滴，却山呼海啸一般狠狠的砸在David的心上。

David觉得疼，好疼啊，手指很疼，脸颊很疼，胸口很疼，疼到整个外壳都在抽紧，越来越紧，箍住他的骨骼，几乎要绞碎他的身体。

他不该有这种感觉，这种感觉也肯定不会来自于查尔斯的能力，这就是人类所谓的“共情“？不忍心对方受苦，因为自己也会难受，不忍心对方疼痛，因为自己也会感同身受？

“查尔斯……”David的声音沙哑，有什么东西顺着他的脸颊流下来，是血吗？他低头去看，一滴一滴，晶莹清澈，顺着微张的唇角滑进口腔里，又咸又苦——

是眼泪。

落下来就不见了，不像鲜血，可以留下一个蜿蜒刺目的痕迹，却更痛、更灼心。

“David。”查尔斯的声音几乎被接收器的杂音覆盖了，但David还是听到他在叫自己的名字，查尔斯的手掌一点一点，艰难而努力的向上，好半天，才终于与David掌心相合，“洛伊克巴德的落日真美啊，真想再去看看。”

鲜血让他的嘴唇红的刺眼，David哽住了，他说不出话来，竭力冲出来的声音却低哑到难以想象，“你不恨我吗？如果不是我，你就不会经历这一切。”

查尔斯扯动嘴角，他控制不了自己的表情，整个身体都痛到麻木，他的声音却仍然轻柔，“怎么可能恨你，如果不是你，我可能就饿死在孤儿院里了，你那么努力的工作，养我、照顾我……”

David愣住了，查尔斯的目光空茫一片，难道病毒蚕食了他的大脑，让他分不清楚现实与虚幻？“那都是假的啊……查尔斯，你转过头来，看着我。”

查尔斯的声音愈发飘渺而遥远，“我喜欢那段回忆，David，那是我收到过最好的礼物……十岁那年，我曾经向圣诞老人许愿，请他带走那些声音，可圣诞老人没有来，你却帮我实现了，你让我看到了人生的另一个可能性，那么美好……谢谢你……”

“那为什么不肯留下？查尔斯……”David眼看着查尔斯的手掌沿着玻璃无力的滑落下去，不禁痛苦的狠狠一拳砸了上去，“为什么不肯留在我身边。我可以做到的，我可以让你一直这么幸福的。”

“David……圣诞节结束了，人总要面对现实，面对自己的责任，我喜欢洛伊克巴德的落日，但我爱x学院的孩子们，就像我喜欢你，却深爱着另一个人……”

查尔斯的眼睛慢慢阖上了，与其清醒的忍受折磨，陷入昏迷能让他舒服一些，一抹浅笑浮上他的唇角。

David只有半机械半人体组织的骨架，他没有魂魄，但他仍旧失魂落魄的站了起来。他还分不清究竟“喜欢”与“爱”之间有多大的分别？他精密的算法、严谨的逻辑都乱作一团，他感到困惑，明明几乎百分之百的概率把查尔斯引向幸福，结果却是这样？究竟是哪里出错了？他算错了哪一步？

剧烈的疼痛侵扰着他的思考，查尔斯要死了，这不正是他一直等待的结果吗？唯一不同的只是查尔斯亲手加快了这个过程……正如查尔斯所说，他自由了。

可为什么这么痛？又是哪里在痛？

为什么脑子里空空的，没有方向，也没有目的，如果这就是自由，那自由的意义又在哪里？

查尔斯胸口的起伏几乎微不可见。

David的身体不受控制，他走进主控室，打开一扇隐蔽在墙壁里的金属门，按下了里面的红色按钮。

基地上方的巨大穹顶缓缓打开——

“就像我喜欢你，却深爱着另一个人……”

艾瑞克兰谢尔，或许你能救他，也或许你救不了他，但你可以给他最后一刻，真实的幸福。

……

万丈穹窿，凄迷的夜空，壮美的星河，璀璨的光华涟漪，落在剔透的隔离方体上，查尔斯还在里面，倒在血泊中，他不停的咳，指缝间的鲜血在他身下慢慢铺开一汪绝望的血池，虚弱的浅蓝色眼睛半张半阖，努力保持清醒，看着艾瑞克。

艾瑞克几乎用上了基地所有的金属，紧箍住隔离罩，用力的拉扯，他的心已经被撕扯的粉碎，可那个该死的罩子，不知道究竟是什么材质，根本纹丝不动。艾瑞克绝望了，他痛苦的看着查尔斯，他做不到，他失败了，他明明有第二次机会，可还是做不到，难道他将再一次失去查尔斯，失去整个世界？

查尔斯勾着唇角，苍白的脸上，血迹斑斑，笑容虚弱，却还是那么温柔，他说不出话，他的脑波也没办法传达出来，艾瑞克却懂他的心意，他们互相望着对方，一个痛苦而绝望，一个优美而圣洁，像是献祭给神灵最美好的存在。

艾瑞克的眉峰不受控的锁紧，他给不了查尔斯同样轻松的笑容，他的胸口突然火烧一般的疼，一股腥热黏腻的液体猛的蹿上来，他咳了一声……暗红色的鲜血，顺着他的唇角流了下来……

这一次，我陪你一起受苦，好不好？

病毒蚕食着他的身体，艾瑞克的视线里一片模糊，他必须努力张大眼睛，才能看清楚隔离罩里的查尔斯，其他的一切，他都无暇顾及，他屏息凝神，抗拒着疼痛，使用能力做最后的挣扎，然后……努力让查尔斯一直，一直都在自己的视野里。

四周都安静了，脑海里安静了，心里也安静了，所有的杂念都不复存在了，没有什么基地，没有什么仇恨，没有什么人类与变种人，没有责任，没有痛苦。

没有过往，也不必去想未来。

这里只有那片幽谧的夜空，凝结起来的空间与时间，只有他跟查尔斯，永恒不变的此时此刻，永不分开。

他想起查尔斯在冰凉海水中的怀抱，他对他说，“you are not alone。”

他想起查尔斯深邃的蓝色眼眸中浸满泪水，他对他说，“but we do not……”

他想起查尔斯的记忆隧道里，清除能力的最后一刻，他说，“艾瑞克，我爱你。”

泪水滑落。

没有你，我怎么可能活下去？

我们一起，是生是死，这次要一直同路了，you and me，side by side……

……

David说疫苗抗体只有极小的概率能够挽救查尔斯的生命，Hank想起曾听学院的人说，在西伯利亚一片荒废的军事基地附近见过一个具有强大自愈能力的变种人，或许他的血清结合疫苗可以增加治愈概率。

红魔鬼回学院去找合适的人选到西伯利亚寻找那个变种人，艾瑞克则留下，一边想办法弄碎隔离墙，一边——充当小白鼠，感染上病毒，用自己的身体测试Hank的每一支合成疫苗，为查尔斯争取时间。

病毒由David亲自动手给他注入血液，虽然隔离墙内的病毒已经过了八分钟有效期，但查尔斯如果被救出来，就将是一个危险的传染源，现场的变种人都穿了沉重的防护服，能够活动自如的，只有David。

艾瑞克看着David，他突然说，“谢谢。”

David的神情与其说吃惊，不如说是懵懂，他玩味的看着艾瑞克。

艾瑞克说，“我体会过查尔斯的心情，我知道他想对你说这句话。”

David说，“他已经说过了。”

艾瑞克点点头，“哦，是吗？”

David想了想，把空了的针筒轻轻的放在旁边的地板上，他与艾瑞克并肩而立，看着一根一根的钢筋盘根错节，蛇一样在隔离罩表面蠕动、穿插。他说，“你是不是想杀了我？”

艾瑞克点头，又摇头，“杀不杀你没有意义，我只想让查尔斯活着。”

“他爱你，你知道吗？”

艾瑞克说，“我知道，他也很清楚，我爱他。”

“你会让他一直幸福吗？”

艾瑞克转过头，他居然淡淡的笑着问David，“你知道什么才是幸福？”

David微微一顿，他皱起眉头，思索片刻，说，“别让他背负那么多，让他做喜欢做的事，这不就是幸福吗？”

艾瑞克咳了一声，他把翻涌到喉咙的鲜血生生的咽了下去，苦涩的问，“你知道他喜欢做什么吗？”

David语塞，艾瑞克的语气既无奈又爱宠，“他想要所有的人幸福啊，那就只能背负起所有人的苦难，他不觉得那样很不幸，之前我不懂，现在我明白了，你大概迟早也会明白，所以，尊重他的选择才是能给到他最好的关爱，就像我不再想与你为敌，即便我气疯了，恨疯了，但他不会希望我结束你的生命。”

David沉默，他轻轻的说，“我不明白，我还是不明白，你爱他，却眼睁睁看着他受苦，他爱你，却不肯与你共度一生。”

艾瑞克沉默不语，他没有力气再说话，他觉得病毒带来的剧痛已经让他的身体摇摇欲坠了。

……

Hank的血清合成抗体完成了。他把针筒交给David……

David挽起艾瑞克的袖子，一模一样的脸上露出惊讶的神情，难道变种能力越强，病毒的力量就发挥的越快？衬衫下面，艾瑞克的皮肤已经开始溃烂，David看到过变种人承受病毒攻击时的痛苦，他不知道艾瑞克是怎么忍受下来的。

他把针尖扎进艾瑞克的皮肤。

几乎就在同一时刻，在场的所有人都听到一声微弱的断裂声，接着一声轰然巨响，隔离方体终于粉粹成空气中的星辉。

……

查尔斯在陷入黑暗之前，看到的最后一幕是艾瑞克无力的跪倒在地，Hank冲上来，把他从一地碎片中抱出来，David为他注射了经过艾瑞克反复测试过的血清疫苗，他在Hank的怀里挣扎着转过头去看离他不远处的万磁王。

Hank好像明白了，他抱起查尔斯，把他带到艾瑞克面前。

艾瑞克匍匐在地，努力的向前伸出手，查尔斯眼中含泪，在Hank的怀里也向他伸出手。

冰凉的手掌交握，在生命一点点流逝，带走他们的体温的时候，两个人的掌心终于慢慢的温暖起来。

……

不知过了多久，查尔斯似乎有了些意识，他太虚弱了，动一动眼皮和手指的力量都没有，他但他觉很舒服很暖和，让他饱受折磨的疼痛消失了，他觉得自己在动，抱着他的人很小心，生怕惊扰了他，但大概是脚下的路太颠簸？他还是被惊醒了，他醒了，他知道这是谁的怀抱，那是他极其熟悉的味道，那个总是让他担心、让他生气、让他无可奈何，却又爱到深处的男人——艾瑞克兰谢尔。

看来他没事，自己也得救了。

那David呢？艾瑞克不会放过他吧？

查尔斯挣扎着想要睁开眼睛，可大病初愈的身体太虚弱、太沉重了。

突然——他听到轰然巨响，恍如地动山摇。

接着，他的脑海里出现了一个恐怖的影像。

他一个人，置身于基地的最深处，仰头望着漫天星光，突然一块块不成形的铁板、钢筋压了上来，在他的头顶组成一道密不透风的盖子，他突然惶恐起来，他听到地面崩塌陷落的声音，他要被埋葬了，活活的葬在这个暗无天日的冰冷废墟中，在最后一点星光也从眼前消失时，黯淡的应急照明灯亮了起来。

查尔斯想要呼喊——

可突然，他看到了David。

苍白的面孔，金色的头发，正在荧绿的冷光之中，轻轻的微笑。

查尔斯意识到，他看到的景象来自David的视角……艾瑞克把他活活封闭在基地里了……

“不要……”他用尽全力的呼喊，却只化为一声小小的呻吟。

“查尔斯……”面前的David突然开口拦住他，语气就像那些在洛伊克巴德的日子里，他要离开一段时间之前，温柔亲昵的与他告别——

“这是我的主意，与艾瑞克无关。”

“为什么？”查尔斯的眼泪顺着脸颊，落在艾瑞克的手腕上，可David已经看不到了，他只能在脑海里听到查尔斯悲伤的声音。

“这样很好，留在这里，与世隔绝，可以让我好好的想一想我自己，想一想你，想一想人类，我不明白，为什么想对你好，却总是伤害到你，想让你幸福，却总是算错一步又一步。”

“可是，你没有必要这么做。”

“查尔斯，谢谢你，你让我体验了人类的情欲，感受到人类才有的患得患失、嫉妒与占有欲、愤怒与报复心、珍惜与悔恨……还有爱，虽然我不知道爱对于你们人类的真正含义，但我的心，让我想对你说这句话——我爱你。还有这颗心，是你让它开始跳动、开始温暖、开始会疼痛。你放心，我留在这里不会寂寞，因为我还拥有关于你的记忆……”

查尔斯看到David慢慢走向那台脑波干扰仪， 把头罩拿在掌心里轻轻摩挲，他唇角含笑，像是看着久别的恋人……

“不要，David……求你。”

“再见了，查尔斯，你的梦想一定会实现，从今天开始，这里就是你的逐日号，无论发生什么事，记得我会在这里等着你。”

“David……”

David带上脑波仪……

查尔斯听到他说——“早上好，查尔斯，睡得好吗……”

他们的链接被切断了。

泥土陷落的声音仍在耳边，查尔斯无声的说，“再见，David。”

……

一个月后，泽维尔庄园

查尔斯坐在院子里，傍晚的阳光斜斜的落在他的身后，不远处艾瑞克正朝他走来。

“我是来道别的。”艾瑞克在他面前站定，目光深沉。

“出了什么事？需要我帮忙吗？”

“不，没什么重要的，我最近一直在学院这边，兄弟会那边积压了一些事需要处理一下，我刚去Hank那里问了你的情况，他说你的身体已经恢复的差不多了，我也就可以放心离开了。”

查尔斯点点头，艾瑞克在学院逗留了一个月，这已经是破天荒第一次了，他们其实都很清楚，对于他们来说，相聚不会太长久，别离才是。

“那么……”艾瑞克双手插在长裤口袋里，“再见，老朋友。”

查尔斯在落日余晖中，仰起脸，微笑道，“再见，老朋友。”

这是他们相处的常态，时间似乎又回到了查尔斯出事以前，短暂的造访，然后道别，然后就是漫长的等待。

查尔斯等待着，等艾瑞克像每次一样，转身离开，然后慢慢的敛起笑容，怔怔的看着他的背影消失在自己的视线里。

可艾瑞克没有动，他看起来有点犹豫，露出不甘心又有些抱怨的样子——

“你……怎么不留我？”

查尔斯没料到他会这么说，不由自主的问道，“什么？”

“你不想我留下？这么痛快的说再见，这么想让我赶紧走？”

“可是是你先说的‘再见’，而且每一次不都是……”

“查尔斯！”艾瑞克打断他，突然指着自己的脑袋说，“我可没带那个该死的头盔，你进来自己看。”

查尔斯瞪着蛮不讲理的万磁王，不去窥视对方的想法，是他对万磁王的尊重，这倒成了对方控诉自己的罪状？

“上帝……别这么看着我，查尔斯……”艾瑞克突然俯下身，伸手勾住查尔斯的下巴，“你的学生可都在窗子后面看着我们呢，别逼我当着他们的面吻你。”

查尔斯想说他这分明的怒气冲冲的眼神，万磁王是从哪里看出他想要一个吻的？……等一等，学生们在看着？

查尔斯忙伸手推开艾瑞克，艾瑞克轻轻一笑，转身朝山坡下走去，他低沉磁性的声音被拂过的晚风带到查尔斯的耳畔，“这个吻先记着，我今晚就回来，查尔斯，今晚我可不想下棋，在卧室等我。”

查尔斯脸颊涨的通红，气愤的说，“我会锁好大门。”

万磁王大笑道，“除非你把门锁都换成塑料的，我的查尔斯，我已经等了一个月，这次绝不会放过你……”

查尔斯的双手搭在轮椅扶手上，他突然想起，要提醒Hank，今晚，就让孩子们早点回房睡觉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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完结啦！谢谢大家小红手、小蓝手，尤其是评论区里的支持鼓励，yy很快乐，但写文真是个艰难的过程，尤其是我这种没啥文科思维的半调子选手，谢谢你们一直陪着我，也希望你们喜欢这个故事，这个结局。谢谢，mua~

谢谢 @被划掉的名字 给的梗，爱你，mua~谢谢 @风中之樱 在评论里讲了那么多人工智能的看法，超级受益，原来的结局里呆8已经写飞了，还好看到你的评论，重新修改了。

下一篇是 @Annie 的点梗，中古，年下故事，撸撸提纲就肥来。